直到下班前她还是絮絮的告诫,一定要记得帮她把小猫带回去啊。
那是公司院子里的一只野猫的孩子,前两天生出来的,他似是听别人说起过,不过也从未放在心上。
他要加班到十二点,可以报销打车回家,所以她托他回去的时候帮忙稍着小猫。
好麻烦,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。他习惯把事情划分清楚,在工作上的人际关系、要做的事情、占用的时间与他的生活划分的很明确,相互之间秋毫无犯。所以给同事帮忙什么的,很麻烦。
但很难拒绝,不是什么很困难的事情,也没有什么很好的借口,他回家的路经过她的家,所谓的举手之劳而已。最关键的,她是那种让人很难拒绝的女孩子。
他帮过她很多忙,他也知道,周围的同事,很多人帮过她很多忙。
并不算特别漂亮,然而在公司的小环境里算得上出挑,她自己也知道这一点,对于小有些姿色的女孩子的请求,很少有男士会轻易拒绝。
他知道她有男友,还知道她换过几任男友,他并未特别打听过,只是知道而已。
记得有一次很晚下班,他蹬车载她回家。其实路是有些远,她虽然不重,可他还是有些累。那一路他带着耳机没说什么话,她也一样,只是不时说,麻烦你了,累么?
没关系。
从那开始他会尽量避开这种可能会给她帮忙的机会。不为什么,只是很麻烦。
钟表的指针合在一起。他伸了个懒腰,去换衣服准备下班。
“小猫就在更衣室旁边的水房里,它们太小,还不会吃饭,周末没人管的话,会饿死的。”
如果是这样的话,应该饿死的就会饿死,应该活下来的就会活下来。他其实是想这样回答的。
水房关着门,没有灯,在角落里有一只纸箱,他走过去。打开纸箱,在角落里有几个毛球,光线阴暗看不太清,大概都在睡觉,他合上纸箱,抱了起来,好像没有任何重量。
走出大门,外面安静的有些奇异,这座城市还没有真正的夜生活,白日的喧嚣随着太阳的落下,很快不知所踪。尽管是夏日,连虫鸣都几乎听不到。
门口已经有一辆出租车在等待了,公司里总是有加班的人,以至于附近的出租车已经把这里视作固定生意,若是没事,总会在这里停一会。
司机殷勤的推开侧面的门,他却招招手,指指后备箱。司机下来,看到他手里的箱子,是什么?
活的,他笑着说。
车开了,他告诉司机,去泺口那边,不过绕道走济泺路,在动物园附近停一下。给同事送点东西。
这么晚?女朋友?
不是。
然后是尴尬的沉默。他指了指左边,左转上高架路吧,反正公司报销路费。
你们还真是辛苦啊,经常都加班到这个点。
你不也一样么,干哪行都不容易啊。
你……刚毕业?
都工作三年了。
看不出来,呵呵。司机说着打开了收音机。
他顺着他的手指看到了收音机上面的红色指示灯,想着果然还是用那个话题吧。
也是改的烧气的车?
是啊,现在都是烧气的了,油价太贵了。
是啊,我同事有的都买了车不开改骑自行车上班了。
嗯,咱这里开车上班很不合算啊。
嗯,而且还会堵车。
是啊,要是堵起来可能还不如自行车快,还能顺带锻炼身体。
是挺好的,不过咱这里空气太差,骑车子就这点不好。
到处都是土啊。
然后话题就停下来了。这个话题他说过得有十遍了,每次加班打车都会说一次,他几乎可以猜出司机每句的答案,仿佛这是道有标准答案的问题,而每个司机都背得很熟。
收音机里播放着方言播送的节目,他其实很讨厌,这个地方土里土气的方言好像生来就带着低俗的属性。很难听,不仅仅是声音,节目也很差劲,两个主持人好像在嬉戏打闹一般,话题是关于杜尚的《泉》的一个八卦消息。主持人不屑地说,不就是个小便池么。
其实也就是个小便池。
城市的夜色很安逸,他觉得比白天要美的多,灯独自照亮着草坪与人造景观,微微的眩光蔓延开来,简直像艺术品一样的画面。
他拿出手机,发现一条新短信,“下班别忘了小猫啊”
他回播回去,只一声就被接了起来。
我快到了,你出来吧。
这么快啊,好好你等等,我马上下来。
他指着前面的小路口,对司机说,师傅麻烦在那里停一下。
好好。
他下车走到后面,手放在后备箱上的时候,突然心里想,会不会死了?
拿出纸箱子,放在路边,打开看看,这次路灯很亮,他看得很清楚,有三只小猫,老鼠般大小,毛都没长齐的样子,大概是在后备箱里太颠簸了,被光一照,都活动了起来。它们都闭着眼睛,却好像都使上了浑身的力气,他好像看到了小孩子睡懒觉被闹醒时的表情。
他忍不住伸进手去拨了拨其中一只,它仿佛反抗似的张牙舞爪的反抗着。他感觉手指潮潮的,很柔软。有一只却好像一直没动。不会真死了吧,他又拨了拨那只,没有反应,他提了提它的后爪,它好像终于醒了,翻动了一下,又死睡过去了。
他呼了一口气,又忍不住想笑。站起身来,她已经过来了。
灯光下,看到她身着便服净面无妆的样子,看起来舒服多了,他这么想着。
谢谢啊。
没关系。
那我走了。
她打开箱子看了看,抱起来转身走了。
司机在旁边问他,你不送送?
她家就几步,没事,咱们走吧。
上了车,他突然想起,他要是留下一只来带回去,也是挺好的。